人物素描:葉琳琳
化妝品研發工程師,曾就職于聯合利華研發中心,2010年與其丈夫郭棟一起創辦杭州雅妍化妝品有限公司,現為雅妍公司董事長,梵琳、塔芙蘭品牌創始人,菜鳥和配方師品牌姜黃素系列配方師。雅妍以功效型護膚品配方研發見長,是首批通過二證合一的一家集研發、生產和銷售三位一體的綜合型專業化妝品生產企業,也是目前國內少有的擁有自己的功效測定實驗室的代工企業。

葉琳琳
在國內化妝品企業的創始人中,葉琳琳作為當之無愧的“學霸”,無疑是最懂研發的老板之一。
本科和研究生就讀于國內最高學府清華大學,后進入美國麻省理工攻讀化學工程專業,并取得博士學位。有著亮眼學術背景的她,畢業后被聯合利華作為高端人才引進,以化妝品研發工程師的身份開啟人生的美妝之旅。
后來,她又跨界商業,創辦了杭州雅妍化妝品有限公司,解鎖了化妝品代工廠董事長、品牌創始人、品牌配方開發師等一系列身份。
不過,相比于企業家的身份,葉琳琳更喜歡待在實驗室里,做一名科研工作者。
入行十余年,她親眼見證了中國化妝品研發由“幾種原料勾兌到一起攪一攪”的粗放草莽,一路艱難成長至如今的科研先行。但她心里卻格外清楚,本土研發與國際的差距仍是山高路遠,而中國化妝品行業,始終缺少一款具有中國特色的產品。
遺憾也好,夙愿也罷,好在,在科研工作者葉琳琳的眼里,現在的化妝品行業滿是希望。
夢想發端:
化妝品行業沒有技術含量?
葉琳琳對化妝品行業的最初認知,實在算不上美妙。
“大概在2007年左右,我還在國外讀書的時候,每年回國都會跟業內相關人士交流,由此了解到國內化妝品行業在科研上的一窮二白?!比~琳琳回憶,“當時即便是比較大的部分品牌,秉持的思維也只是‘用了產品臉不變壞就行’,只求達到基礎的保濕功效?!?/span>
不僅如此,在21世紀的第一個十年,市場上化妝品相較缺乏,渠道與營銷在一個品牌的發展壯大過程中往往起著決定性作用。那時,一大批國產品牌通過投放電視廣告、請明星代言人、入駐商超、在CS渠道鋪貨等“傳統營銷模式”賣出了高銷量,建立起最初的品牌心智,并在化妝品市場站穩了腳跟。
“當時中國的化妝品行業,營銷為王,渠道制勝,并沒有進入認真研發產品的階段?!被瘖y品行業沒有什么技術含量的想法,就這樣在葉琳琳的腦海中根植下來。
與之相對的,則是寶潔、聯合利華等國際公司每年會招很多MIT博士,這一做法讓她感到詫異:它們引進那么多博士或者博士后干什么?國內化妝品行業難道不需要這些人?博士、博士后憑借著專業知識,進入這個行業能做的是什么?
帶著種種疑惑,和對職業意義的追尋,葉琳琳在2008年進入聯合利華,從此邁進化妝品行業的大門?!拔胰チ私馔馄笫窃趺垂ぷ鞯?,國內的化妝品企業跟它們的差距到底在哪兒?”葉林琳回憶。
進入聯合利華上海研發中心后,葉琳琳研究配方、接洽工廠、定制設備,始終活躍在產品開發的第一線。兩年的工作經歷徹底改變了她對化妝品行業的認知,也對她日后在工作生活中的風格產生了重要影響。
“化妝品行業并不是那么簡單的,尤其是針對聯合利華和寶潔這種大型日化巨頭而言,它們的研發并不局限于某一個具體的產品,而是更多地專注基礎研發,包括有關skin care、personal care的一些前沿知識和先進技術等?!?nbsp;葉琳琳表示。
與此同時,聯合利華的從業經歷也讓葉琳琳慣有的理性思維不斷被澆筑、加固?!奥摵侠A做事情的風格和我的性格比較匹配,講求理性與科學,即便是一個微小的改變,我們也會用科學的態度一遍遍論證要不要做?!痹谌~琳琳心里,一顆關于“化妝品行業需要研發,研發需要嚴謹和科學”的種子,這一刻開始生根發芽,越長越大。
投身研發:
科研需要天馬行空的想象
2010年,帶著專攻研發的意志,以及“打造出更貼合國人皮膚的呵膚護膚品牌”的美好希翼,葉琳琳回到杭州組建團隊,正式創立了雅妍公司。其學術基因和過往的從業經歷,也奠定了雅妍獨特的基因——科技研發。
在葉琳琳看來,一家科技型企業需要滿足以下幾點:做一些基礎成分的開發,有技術、有人才、且生產規模不需要太大?!白畛鮿撧k雅妍時,最堅定的想法就是一定要擁有核心技術和人才梯隊,這兩者就是核心,其它的都是附加項?!?/p>
雅妍工廠
對內,葉琳琳親手組建了一支研發團隊,其成員大多是曾在國內知名化妝品企業任職的資深研發工程師;對外,雅妍研發實驗室與美國波士頓化妝品研究中心,以及其他眾多國內外研發機構和學院建立了長期戰略合作關系,葉琳琳本人也經常參加國內外技術交流會,借助國際合作提升研發實力。
不過,做一家化妝品企業的美妙之處就在于,它既需要發揮感性的“神之一手”,又離不開理性科學精神驅動產品研發。作為業內難得的理論水平和實操能力都很突出的研發工程師,同時也是最懂研發的企業老板,葉琳琳同樣是一個“科學和藝術”的結合體:做研發的時候科學嚴謹,當管理者時保有藝術的靈活。
她的這一特質,在其對整個研發團隊的要求和標準上體現得淋漓盡致?!耙恢币詠?,我對團隊的要求都是對待研發要本著嚴謹踏實的態度,但在思考的時候要敢想,要有創新的精神。而在這個過程中,藝術會起到激發靈感的作用?!闭劶按?,葉琳琳的表述亦顯現出藝術的浪漫,“科研有時候需要一些天馬行空的想象?!?nbsp;
雅妍研發團隊正在工作
在團隊行事風格之外,更為關鍵的是,葉琳琳給雅妍帶來了更前沿的研發思路和更加國際化的研發眼界?!艾F在,中國的很多科學技術還處于我在MIT學習的階段,甚至都沒有達到當時的博士課題水平,例如高通道篩選、微流體等研究,國內落后得太遠了?!比~琳琳略顯無奈。
因此,葉琳琳希望雅妍能夠看到更高的科學的前沿。近兩年,葉琳琳敏銳地意識到行業最終會卷入配方成分趨同的境地,早早地開始思考如何通過搭配,通過工藝做出差異化、高質量、高效果的產品。目前,雅妍已經著手開發應用不同的創新工藝,例如在化妝品領域尚未得到廣泛應用研究的微流體技術,其可應用于乳液制備,能夠更好地起到保護活性物、緩釋、溫和的效果。
不僅如此,在葉琳琳的影響下,雅妍也十分重視基礎研究。2021年,雅妍成立了專門的基礎研究部,并建立了600㎡的實驗室用于在細胞和新原料等層面做深度研究?!拔覀円苍谧鲆恍┰铣煞值拈_發,找一些具有中國特色的成分應用于產品當中?!比~琳琳說,“中國地大物博,資源豐富,還有很多資源值得更好更深入地挖掘?!?/p>
創業堅守:
跨越“功效產品1塊錢”的黑暗時期
巧合的是,雅妍的發展歷程,正與國產功效護膚的成長歷程緊密交織。
自1998年起,隨著薇姿進入中國市場,以及雅漾和理膚泉后續相繼入場,“功能性護膚”的理念開始埋植在中國消費者的心智中。但彼時的功效護膚市場,幾乎沒有國產品牌的身影出現。
雅妍正是創立于國產功效護膚品牌起勢之前。據葉琳琳回憶,那個時候,市面上擁有最深刻的消費者教育的功效是最為基礎的補水保濕,保濕系列產品幾乎是所有護膚品牌的標配系列,同時也是多數綜合性國產護膚品牌的核心系列,基于此,主打美白、抗皺等功效的產品很難打開局面。
“當時中國化妝品的銷售方式還是以代理商為主,當我們拿著生產的功效產品去找代理商時,他的反饋是‘沒法賣’,一是因為功效產品價格高,二是活性成分和功效這些名詞,對于整體市場而言遙遠又陌生?!?葉琳琳回憶道。
與此同時,伴隨著線上渠道進入迅速擴張階段,淘寶九塊九包郵、拼多多砍價等低價營銷也對功效護膚的發展帶來沉重一擊。當時一款售價1塊錢左右,銷量卻排名前列的化妝水,讓葉琳琳驚奇了很久:“1塊錢可能連一瓶礦泉水都買不到,那這款產品到底是怎么做出來的?我始終想不通?!?畢竟,產品所需的成分、原料、技術、研發都需要付出成本,當一款產品的價格已經被壓到沒有利潤可言時,其質量就值得深思,更遑論功效。
在這樣的市場環境下,功效護膚的路并不好走。盡管如此,葉琳琳還是帶領著雅妍,一頭扎進了功效型護膚品的配方研究。從自建工廠到配方開發再到品牌推出,一干就是3年。
2013年,雅妍旗下首個功效護膚品牌梵琳誕生,主打敏感性肌膚修護。葉琳琳表示,梵琳之所以選擇這一賽道,是因為彼時化妝品添加“激素”現象普遍,許多消費者形成了激素依賴。面對廣泛存在的皮膚泛紅、瘙癢等問題,雅妍希望能研發一款具有實際功效的、能夠改善皮膚狀況的護膚產品。
以舒緩、修護為切入口,梵琳采用來自全球各地的珍稀植物原料,聚焦最新成分和科技,很快在國內化妝品市場占據了一席之地。而針對功效護膚市場,雅妍也相繼研發出具備美白、祛痘、抗皺等幾大熱門功效的產品,且都有功效原料和測驗數據加持。
2018 年,雅妍的第二個功效護膚品牌“塔芙蘭”應運而生,其定位于原液品牌,特色是每一種原液都有相應主打成分,針對改善一個特定的皮膚問題。推出后不久,塔芙蘭的銷售規模便達到千萬,增速相當可觀。
塔芙蘭精華出品過程
這種對功效護膚的堅持,也體現在葉琳琳與菜鳥和配方師的合作上。作為菜鳥和配方師旗下第一個系列——姜黃素祛痘維穩系列的配方師,葉琳琳在開發新配方之前反復研究了國內外相關文獻,搞清長痘問題根源,以及國內外醫學界針對這一問題的靶點,在了解肌理知識的基礎之上,篩選出了該系列的核心功效成分姜黃素。
最終,葉琳琳采用發酵型姜黃素搭配其它功效成分,一并解決了痘肌和敏感型痘肌的痛點,姜黃素祛痘修護精華也一躍成為祛痘領域的爆款產品,上市兩個月銷售額即破百萬,目前已累計售出超百萬瓶,并常居各大祛痘精華榜單榜首。
隨著護膚意識的升級以及科學技術的推動,消費者對護膚產品的需求向個性化的細分功效進階,功效明顯的護膚品早已成為新輪次增長熱點,功效護膚賽道也誕生了一批諸如薇諾娜、潤百顏、菜鳥和配方師等代表性國產品牌。葉琳琳對此感觸頗深:“現在市場整體變化很大,功效型護膚產品受到很大認可。再回頭看的時候,我們可以肯定地說,雅妍的路并沒有走錯?!?/p>
擘畫未來:
不一味地卷成分,行業發展會更好
不過,在這位伴隨了功效護膚走過成長路徑的科技企業家看來,功效護膚這條路,如今有些走偏了。
葉琳琳認為,如今功效受到狂熱追捧,整體市場發展方向出現偏斜:一方面化妝品越來越往藥品的方向發展,但功效護膚并不意味著化妝品可以起到藥的療效;另一方面出現功效大于研發的局面,導致行業高度內卷,最終淪為‘只追求成分,沒人愿意耗時耗力關注其他研究’的境地?!靶袠I里大家在做的都是差不多的東西,所以現在產品同質化,未來將慢慢滲透至研究方向、人才類型都趨于同質化?!比~琳琳擔憂地說。
好在,行業陷入成分內卷的同時,一些積極的信號正在釋放——企業紛紛加碼研發投入,增設首席科學家崗位,擴充研發團隊,相互間的比拼逐漸從營銷陣地轉移至科研陣地,研發被提到了一個史無前例的高度。
“人才引進一定是好的開始。這個行業要想長足發展,科技是第一生產力,而科技來源于人才?!比~琳琳欣慰地說。但同時她也坦言,破除內卷、想清楚“往哪個方向使力”是值得每個企業思考的問題,“這么多的高端人才進來,到底做什么呢?”
“一方面,中國化妝品在原料上仍舊受到很大牽制,這方面并沒有很好的競爭實力。中國這么多的化妝品企業,如果不一味地陷入成分的內卷,而是在關鍵原料創新、配方技術研究或是前沿基礎科學研究等方面都有自己的特色,中國化妝品行業會發展得更好?!比~琳琳提出了自己的見解,“另一方面,我們始終沒有一款真正符合國人肌膚特點、具有中國特色的產品?!?/p>
而打造一款具有中國特色的產品,亦是葉琳琳一直以來的追求。她表示,不同地區或國別的人,受基因、環境、生活習慣等不同的影響,面臨的皮膚問題有很大差別,例如亞洲人普遍面臨毛孔相對粗大、臉色偏黃的問題。因此,品牌在進行產品研發時,應更多地關注國人的肌膚問題,深度挖掘中國消費者的痛點,這也是品牌能抓住的新機會點。據葉琳琳透露,雅妍目前正在研究針對毛孔問題的產品,希望其能夠達到收縮毛孔的效果。
更為重要的是,在葉琳琳看來,一款真正具有中國特色的產品,不僅應具有針對國人肌膚問題的功效,也應該擁有中國人自己的香味體系以及喜愛的膚感?!跋阄犊梢灾委熑说那榫w,給人帶來愉悅感和心理安慰,好的膚感體驗也可以給人以心理滿足?!比~琳琳解釋。
“化妝品抹在人臉上的那一剎那,也應該給人帶來感官甚至是心理上的觸動,這亦是一種科學和藝術的結合?!彼缡钦f。